“创二代”接班潮中，我国老牌制药企业驶向何方？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韩利明 上海报道
随着生命健康需求快速增长和生物技术加速演进，生物医药产业成为我国“造富神话”的新赛道。
日前，《新财富500创富榜》揭晓最新榜单，生物医药行业共有64位企业家上榜，与TMT、日用消费品一同构成了当前最富活力的三大创富领域。而生物医药上榜企业家中，近95%的年龄已超过50岁。
纵观国内成立于上世纪80年代的老牌制药企业，大多以家族企业为主。在家族企业创始人到达退休年龄时，我国老牌制药企业面临着传承交接的关键节点。与之相伴的，是我国生物医药产业步入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阶段，颠覆性的创新变革正在席卷整个行业。
SpencerStuart（史宾沙）曾在其官网发文显示，过去几年在与一些民营药企的企业家们的交谈中，继任问题凸显，而且很多下一代并没有医学背景，去领导一个正从低端药企向创新药企转型的企业非常困难。
头豹研究院医疗行业高级分析师何婉怡向21世纪经济报道指出，“‘创二代’及老牌制药企业需要在传承、创新、市场、治理和社会责任等方面共同努力，以应对当前面临的挑战，实现家族企业的长期发展。”
“创二代”及老牌制药企业的机会在哪里？
智慧芽全球生物医药产品总监裴立东向21世纪经济报道分析，“老牌制药企业在中国市场上有独特的优势，一方面有稳定的现金流支持研发，另一方面强大的销售网络对终端有着强力的掌控。但随着仿制药集采政策的深化，终端的利润已经被无限的压缩，优势在逐渐缩小。”
“对本土老牌药企来说，创新药或是突破点，中国的医药市场终端还是国家医保买单，如果要想获得超额利润，还是要走出国门，去全球市场寻求更大的价值创造。从这个角度说，谁能走出舒适区，拥抱国际化，谁可能成为最终的赢家。”裴立东补充。
聚焦和创新
二十多年前，凭借着“胃痛、胃酸、胃胀，请用斯达舒”的广告，“斯达舒”一炮而红，迅速跃居国内胃肠药销售排名第一。背后的修正药业，作为吉林省首家全面通过国家GMP认证的药企，更是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
随着修正药业逐渐拥有修正、通药、斯达舒等品牌，企业不断壮大，创始人修涞贵夫妇也以55亿元的身家登上《2007胡润百富榜》，成为吉林首富。此后，修涞贵夫妇常常出现在各大富豪榜单。
修正药业的盘子也越做越大，在大健康产业链上的延伸越来越广。公开资料显示，早在2010年，修正药业曾趁热“试水”保健酒行业。2017年至2018年间，修正分别与茅台和五粮液达成合作，并联合浙江新联控股公司收购湖州乾昌酒业。借着这股势头，修正迅速推出了“修正国鼎”“修正健酱”两品牌。
但修正药业在酒业方面的布局成果水花寥寥，从官网来看，包括健酱牌当归沙棘西洋参酒、修正粮方-人参枸杞酒等品类。而这也只是“修正健康元宇宙”概念的一个组成部分，其主业“药品”包括胃肠类、妇科类、补益安神类、风湿骨病类、感冒止咳类、心脑血管类等，此外还有日化类、医疗器械类、孕婴童类等产品布局。
“多元化是很多企业做大做强之后的必由之路，无可厚非，但同时也要警惕，多元化是把双刃剑，如果盲目跨界到企业并不熟悉且不擅长的领域，多元化也会成为魔咒。”有券商分析师向21世纪经济报道表示。
近年来，修正药业似乎在重新聚焦。2024年6月5日，修正药业成立新特事业部，聚焦中药饮片和中药配方颗粒市场。修正药业方面称，“未来将精准对接集团战略部署，通过精品化、规模化、差异化的策略，将集团的中医药资源和技术优势转化为市场竞争优势。”
公开资料显示，修正药业曾计划到2030年达成万亿元销售收入目标，成为世界百强制药企业。随着时间逼近，修涞贵已年近70，接班是必须直面的问题之一。据《家族企业》杂志，早在2006年初，修涞贵已安排从澳大利亚回国的修远进入修正药业的销售部门，此后一路升到省级总经理、事业部总经理、集团营销总经理、总裁。但修远是否能顺利接手修正药业并完成亿销售收入目标，尚待时间验证。
而关玉秀已在2019年从父亲关彦斌手上接过葵花药业。在关玉秀带领下，葵花药业的营收一度不太理想，其也在2020年强调聚焦，“未来3至5年进一步将研发、生产、营销资源聚焦在‘儿童药战略’，巩固扩大领先优势，‘妇科、老年’两个品类会作为战术性的补充增长、稳定培育。”
2021年，葵花药业完成逆袭，随后营收一路上涨。截至2023年，葵花药业已实现营业总收入57亿元，同比增长11.89%；归母净利润11.19亿元，同比增长29.05%。
企业聚焦主业背后，我国生物医药行业正处于迈向源头创新的高质量发展阶段。在何婉怡看来，当前国内政策逐步趋于稳定，行业环境大幅改善，创新药更有可能在开放透明、供需稳定的环境中迎来增长，且中国人口老龄化进一步加剧，对医药行业的刚性需求增加，未来增长可期。当前中国本土创新药行业已经从研发投入阶段进入到价值转化阶段。
“面对仿制到创新的转型压力，企业应在传统的研发模式积累上，多接触新技术，如人工智能、大数据等，将其应用于药物研发、市场预测等领域，以实现创新引领。同时，考虑跨界融合，与生物科技、医疗健康等领域的企业进行深度合作，共同开发新产品，以满足市场的多元化需求。”何婉怡补充。
合规致远
2021年，对于扬子江药业来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的5月26日，扬子江药业集团自主研发的注射用磷酸左奥硝唑酯二钠获批上市。这是扬子江药业获批上市的首个国产化学1类新药，标志着企业的研发创新跨入一个新的里程碑。
两个月后，扬子江药业的灵魂人物徐镜人在新疆出差期间，因连续奔波劳累过度，倒在了工作岗位上，享年77岁。
与修正药业对于二代接班人的长期规划类似，徐镜人之子徐浩宇早年已历任扬子江药业销售办科员、省公司经理、扬子江药业副董事长等职务。2021年7月底，徐浩宇被选举为扬子江药业的董事长兼法定代表人，并聘任为总经理。
扬子江药业的前身，是成立于20世纪70年代的“口岸镇工农制药厂”。1988年，上海爆发甲型肝炎，徐镜人带领全厂工人在短时间内生产出385万袋板蓝根，为上海防治甲肝立了大功，徐镜人由此也获得了“板蓝根大王”的名号。也是在这一年，扬子江药业产值突破亿元大关，实现了产销连续八年翻八番。
随后，扬子江药业胃苏颗粒、蓝芩口服液、地佐辛注射液等产品先后上市。其中，地佐辛注射液2009年上市后迅速占据了国内的止痛药市场，并开始了长达10年的独家销售。据米内网数据，2019年中国公立医疗机构终端止痛药市场规模接近184亿。其中，扬子江药业的市场占有份额高达36.94%，稳坐“头把交椅”。
快速扩张期间，首当其冲的是难以避免的医药行业潜规则。21世纪经济报道在裁判文书网发现有多起与地佐辛注射液相关的行、受贿案件。此外，在多起医疗单位“关键人物”的受贿案中，多次涉及扬子江药业员工提供的现金，为其在药品销售等事项上提供帮助。
扬子江药业在迎来“徐浩宇时代”后，贿赂陋习仍有发生。2024年4月15日，马鞍山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知识产权局）公开一则行政处罚信息显示，安徽山水医药经营有限公司在2022年-2023年期间使用财物贿赂交易相对方工作人员，处以罚款10万元整。通过股权穿透，山水医药为扬子江药业旗下企业。
这在我国生物医药行业中仅是“冰山一角”。去年以来，国家卫健委会同九部门发布《关于开展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的指导意见》，启动“为期一年的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随着时间进度条接近尾声，反腐工作走向完善法律法规、建立有效竞争和长效监管机制，各地各部门也将纠风工作推向纵深。
“2023年上半年，行业掀起了近二十年来最严厉的反腐风暴，叠加近几年生物医药行业政策频出，在政府干预力度和纠偏力度加大的新机制下，行业发展迎来深刻变革。反腐深化及常态化后，产业深化变革必然带来医药整体的商业模式大幅变革以及集中度的大幅提升。”中信证券研究显示。
“在当下医药强监管趋势下，特别是老牌制药企业，过去的市场拓展策略已然行不通，迫切需要思考如何搭建或完善全面且有效的企业合规体系，以实现合法合规的企业经营环境。”上述券商分析师补充，“此外，在当前商业合规环境下，也在倒逼医药行业高质量创新发展，老牌制药企业势必也要加入创新竞争行列。”
徐浩宇此前在接受采访时也表示，“我们近年来将创新资源汇聚起来，利用AI、大数据、5G等先进技术赋能大健康产业，体系化构建起健康产品和健康服务的产业矩阵。”
拓展国际市场
扬子江药业规模位居国内制药行业前列，曾连续多年蝉联由中国医药工业信息中心发布的“中国医药工业百强榜”榜首。此外，据扬子江药业官方微信公众号信息，公司2017年销售收入“直逼700亿，到2020年将突破1000亿”。企业快速发展期间，徐镜人曾秉承不上市的路线。
与徐镜人不同，徐浩宇曾在接受《英才》杂志采访时谈到，未来上市是必须的、兼并收购也是必须的。“对于小型企业而言，最好的发展机遇已经过去了，现在比的是实力、思维、资本。对于资本市场，小型企业一定要尽快进入。”
对比于2014年登陆深交所的葵花药业，在获得资本市场助力后，葵花药业曾实现63个品种销售额破千万，11个品种销售额破亿，一度成为“OTC之王”。
“老牌制药企业现金流稳定，上市并非最终归宿。”上述券商分析师表示，“但随着国内药企的加速发展，‘出海’成为必须考虑的战略。只有加入国际化竞争，才能倒逼国内药企创新升级，同时获得更大的市场份额和机会。”
在“出海”成为众多药企的必选项下，修正药业官网最新发文也显示，集团战略层面定位国际化，坚持品牌国际化及合作战略国际化。而在当前中国消费升级的浪潮下，不少“老字号”医药健康品牌逐渐开始进行年轻化升级，修正药业也以“唤醒”和“焕新”为目标，多举措推动修正药业品牌升级……
而不管是闫希军还是闫凯境带领下的天士力，对获得美国FDA许可也一直保持执着态度。其中，以复方丹参滴丸为代表的“先锋队”，在出海的过程中经历了数次起伏。天士力最新年报显示，复方丹参滴丸已在美国FDA三期临床试验；此外，培重组人成纤维细胞生长因子21注射液（B1344）用于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NASH）适应症获得美国FDA临床许可，目前I期临床试验已完成全部出组。
此外，也有老牌制药企业已在海外实现营收。科伦药业在最新年报中也披露，“随着公司持续多年创新投入带来海外授权，出口业务不断拓展和海外项目的不断深耕，报告期内公司主营业务中实现海外收入25.72亿元，同比增长83.97%”；步长制药也直指，“在政策助推下，未来中医药产业在海外市场的前景将越来越可观。”
何婉怡分析，“在市场拓展方面，企业首先要稳固国内市场，通过提高产品质量、优化服务等方式，赢得消费者的信任和忠诚。其次，要积极开拓国际市场，制定针对性的营销策略。此外，还可以通过并购、合作等方式，快速进入新的市场领域，提高市场份额。同时，要注重人才培养，家族与职业并重；建立透明高效的企业治理机制；积极履行社会责任。”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不同于‘创一代’从‘0到1’的探索，‘创二代’的使命更多集中在传承。医药行业的布局往往要等三至五年时间，甚至更久，才能看到效果，这也需要‘创二代’需要具备前瞻性布局的战略眼光。”上述券商分析师补充，“创新转型是企业应对环境变化的重要战略手段，也是家族企业谋求跨代经营的重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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